最俚语的海洲话,说给年轻人没几个知道,但是在许曾谙童年生活的村子里,等他会听懂别人的话的时候,那些街坊邻里的阿婆阿妈见到他,都会说一声,那就是许老婆家里的尖苛子。
&esp;&esp;那时候许曾谙和奶奶生活在一起,他生命里只有一个奶奶,记忆里少有父亲的模样,奶奶只会说海洲话,许曾谙上了村里的幼儿园才正式学普通话,所以他刚入学的时候很不适应,又哭又闹。奶奶知道了想来看他,幼儿园又规定学习时间家长不能入园,奶奶就从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糖,顺便借了一张桌子一把椅,把桌椅一堆在幼儿园围墙外再爬上去。许曾谙下课后踱着步子到了教室外,往围墙那一探,看到一个小小的花白头发的脑袋。
&esp;&esp;除了奶奶还能是谁。
&esp;&esp;奶奶从围墙外把糖扔进来,许曾谙嘴里有了甜,对学校生活也有了信心。后来许曾谙回到儿时的村子,他才发现小时候觉得高不可攀的围墙原来只有不到两人身那么高,而他小时候看墙外奶奶的笑,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奶奶更高大的人。
&esp;&esp;许曾谙问奶奶,尖苛子什么意思,奶奶每次都没解释,而是骂那些老阿婆嘴碎又八卦,浑然不知自己也是个老阿婆。
&esp;&esp;许曾谙还问奶奶,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妈妈,奶奶说妈妈变成天上的星星,爸爸在开飞机守着妈妈,一年才能回来一次。
&esp;&esp;许曾谙又问奶奶,那爸爸爱不爱他。那时候许曾谙已经开始上小学,作文题目里出现了家庭,所有人结尾都是爸爸妈妈我爱你,许曾谙也是这么写的,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母亲是因为难产而去世,他也知道自己名字是母亲早去取好的,不管是男孩女孩,叫这个名字都好听。许曾谙想他和素未谋面的妈妈到底有一辈子的羁绊,他的母亲应该是爱他的。
&esp;&esp;可是他不知道,他的父亲到底爱不爱他。
&esp;&esp;他这么问的时候奶奶说,爱的,谙谙那么可爱那么乖,怎么可能不爱。
&esp;&esp;许曾谙问,那为什么爸爸很少回来,他肯定有假期的。
&esp;&esp;奶奶说,那是爸爸太爱许曾谙,想攒个大假期,天天陪儿子。
&esp;&esp;许曾谙想那也很棒,只是他再见到父亲不是等到了大假期,而是无常的病痛也夺去了奶奶的年华。
&esp;&esp;病床前奶奶干瘪的手抓住许曾谙的手腕,回光返照的叮嘱,字里行间全是不舍。
&esp;&esp;奶奶说,看不到谙谙考好大学了,我们谙谙那么聪明,江大肯定能考上的。
&esp;&esp;奶奶说,我这辈子没离开过海洲,死了以后你们把骨灰撒海里。谙谙不要去别的什么太远的地方,就呆在海洲最好,离奶奶也近。
&esp;&esp;奶奶还有话和许靳说,许曾谙光顾着哭,只听见个大概。他记得奶奶对父亲说,要多陪陪这个孩子。
&esp;&esp;这句话不知道许靳记不记得,许曾谙一直记得。他执意要跟着许靳的工作调动而转学,初中甚至去了邻省,又读了一年初一。可他的追随并没有引起父亲的过多关注,他成绩也好,在学校也听话懂事,反而没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。许曾谙想,也许许靳也是对自己太放心,可等他心惊胆战故意考差了一次被请了家长,许靳从学校出来不是回家,而是继续去空军基地。
&esp;&esp;那时候许曾谙就开始怀疑奶奶说的话,许靳到底爱不爱他。
&esp;&esp;哪有不爱孩子的父亲,除非那个孩子夺走了他更爱的妻子的生命,别说爱,祝福他都吝啬。
&esp;&esp;可是许靳又确实说过,他爱许曾谙。但那已经是许曾谙读了大学,因为情绪问题而在是否休学徘徊不定的时候,许靳终于来了。
&esp;&esp;他像每一个错过自己小孩童年和青年时代的父亲,全然不知问题严重到了这一程度,能想到的唯一补救方法也只是握着许曾谙的手说,儿子,爸爸一直爱你。
&esp;&esp;只是爸爸一直没说出口。
&esp;&esp;许曾谙笑,是那种很随意不放在心上的笑,他的前二十年都在默默追求这句父亲的爱,等真的说出口,他却觉得也就这样,毫无触动。
&esp;&esp;他当时问许靳,你真的爱我吗。如果爱,为什么不回家陪陪我。如果爱,为什么每次都主动申请调令。
&esp;&esp;真正让心里的死水起波澜的,是许靳的那句爱让他想到了林西梓,被自己的话生生逼走的林西梓。
&esp;&esp;除了奶奶,林西梓是那个唯二说过爱许曾谙的人。许曾谙短短的前二十年没有获得多少说出口、表达于行的爱,有一点光亮他都觉得是恩赐,他就愿意付出所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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