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天(4)
寂静。
整个贵亭村陷入了沉寂。
越过台下众人或惊疑,或探究、或兴奋的目光,宋婵阳和姑姑的视线悬在半空,交汇。
宋如意不知何时挤到了台前,在录音即将说出更多信息前,拔掉了电源。
看着姑姑惊恐的神色,宋婵阳缓缓将话筒凑到嘴边,对白雁和牛团长说:“今天请再唱一出《秦雪梅吊孝》吧。”
算是送奶奶最后一程。
牛团长迟疑道:“这……这倒也不是不行。可,可……”他对方才的录音心存疑虑,不知道这家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宋婵阳把话筒递给姑姑,淡淡地说:“您说吧。”
所有的人目光都聚集到宋如意身上,她迟疑地接过话筒,宋婵阳把主动权给了自己,说明心里没想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,抖落出这件事,她这是在给自己机会。
她渐渐冷静下来。
于是,宋如意慢慢地说:“我妈她生病,到最后脑子都糊涂了,也不大认人。经常说胡话,没什么事。”
众人半信半疑,但好歹有了个台阶下。
其实台下众人也没听出宋择远的声音,他离家多年,甚至在人们印象中,他在三年前也已经亡故了。所以这份录音才少了些可信的力度。
不知何时,电源又被接通了,宋婵阳放了第二段录音,只有短短十几秒,是刘爱芹无意识中发出的呢喃声。
这种懵懂茫然的声音,让人们对宋如意的说辞多了些认同。
最后一段录音是她截取的,刘爱芹自白中的一句话。
“承义的名字没起好,如意的命不好,择远……他,哎!不好。”
宋如意再也忍不住,失声痛哭。
台上咿咿呀呀,又一次唱起了刘爱芹最爱的豫剧。
宋婵阳跳下戏台,将宋如意揽到一边,她本想开口说些什么,可余光一扫,看到赵然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,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。
她咬了咬嘴唇,对然然说:“你先自己玩会儿,我跟你妈说点话。”
然然一脸忧虑,摇了摇头:“我哪也不去。”
宋婵阳顿了顿,转过头,丢下句:“随便你吧。”
然后,她没再管赵然然,自顾开口道:“要哭的人不该是你。”
宋如意一双泪眼,紧紧攥住她的手腕,用祈求的眼神看了看然然,又看了看她。宋婵阳憋了几天的气像被戳破的轮胎,在她恳求的目光下,一点一点瘪了下去。
最后,她只说了句:“我去前院一趟,你先照看着这边。”
宋如意声音低哑:“去找谁?”
宋婵阳静静地看着她,没有作声。
她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,仿佛躲了12年的祸事,终于在今天要彻底爆发了。宋如意心乱如麻,手指冰凉,直到滑坐到地上,被儿子扶住,她才有了一点微末的存在感。
而此时的宋婵阳,已经不见了。
她喃喃地说:“对不起……”
对不起,让你从小没有了妈妈。
对不起,让石明霞找了十二年。
对不起,让宋立从小没了爸爸。
对不起,她做了这么多年的恶毒哑巴。
对不起。
她无意识地揉搓着儿子的手,抚摸着儿子的脸,然然正在青春期,脸颊爆了几颗痘,她可能看不到儿子渡过青春期,成为很好的青年了。
唱腔间歇,有一瞬的安静,宋如意说:“你以后,要好好上学,用功读书。”
然然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“照顾好自己。”宋如意心中痛极。
此时台上又开始了秦雪梅的哭诉唱腔,淹没了她的话。然然往她跟前又凑了凑:“妈,你说什么?”
宋如意却没再开口。
赵威靠不住,只会拖累人,以后儿子决不能被他给耽误了。
离婚,对,她得先离婚。
这段早该十几年前就结束的孽缘,在刘爱芹的百般阻挠下,终于在她的葬礼上,彻底走向结束。
“我说,我要跟赵威离婚。”宋如意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。
戏台上的声音响彻整个贵亭村,也掩盖了许多暗流涌动。
宋择远在听到录音的第一时间,就迅速做了决定。即使后面宋如意和宋婵阳对先前的录音做了解释,另台下的人半信半疑,至少没再往命案的方向多想。
可越是这样,他越知道,录音不仅是真实存在的,而且极有可能是放给他听的!
12年前的事终究还是暴露了。
几条人命,全都压向了自己,如今若想求生,他只剩下了唯一一条出路——以解飞的身份再次完成蜕皮!
他余光扫了眼明崽,最后一个知道解飞的人,只有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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